生日不快樂

10月下旬，我迎來了自己的生日。今年是我的本命年，再過一輪我便要迎接花甲之年了。

在我小的時候，世界石油危機曾讓整個日本一度陷入恐慌，《諾斯特拉達姆士的預言》這本書創下了200萬冊的銷售紀錄，成為當時的最暢銷書籍。在這本書里，諾斯特拉達姆士預言“1999年將面臨世界末日”。當時我只有8歲，面對沸沸揚揚的末日預言，掐著指頭算了算，到1999年我34歲，也就是還能活26年。由于當時還小，對于26年以后的事情我是沒辦法想象的，只覺得“世界末日離現在還遠著 呢”。

然而光陰似箭，不知不覺間，我早已度過了自己的34歲。孔子曰“四十而不惑”，而對于我來說，我在40歲時的感覺卻是“四十而不高興”。二三十歲的時候，每到生日那天我都會很開心，覺得整個世界陽光燦爛。

可是過了40歲，即便到了生日那天我也感覺不到絲毫開心，反而希望全世界的人都不要記得我的生日，最好連我自己也能忘掉。然而事與愿違，“每年一次的鬧鐘”還是雷打不動地將我鬧醒——住在鄉下的老母親總會在每年我生日的清晨打來祝賀電話。孩子的生日是母親的苦日，做媽媽的自然會記在心上。而我也會在她每年打電話過來時順從地對她表示感謝：“雖然我不是個好兒子，但非常感謝您給了我生命。”

我得出了一個結論，自己之所以不喜歡過生日，究其原因是現在的我已經“開始意識到了死亡的靠近”。一休禪師因為一部動畫片《聰明的一休》在中國家喻戶曉。據說，在每年的春節，一休禪師看到京都市民們喜迎新年，高呼著“又長大了一歲”的歡樂模樣，總會嘆息道：“真是愚蠢的人們啊！”他的弟子問其緣由，一休禪師回答說：“明明是離死亡又近了一年，有什么可高興的呢。”

實際上，在西方哲學中也有類似的思想。德國的馬丁·海德格爾被稱為二十世紀最偉大哲學家，他在《存在與時間》一書中就曾經闡述稱，漫長的人生是一個 “朝向死亡的存在”。

以這種“逆年齡”的思考方式來看，我其實并不是“迎來了48歲的生日”，而是“距離死亡又接近了××年”。也就是說，我的“逆年齡”是“××歲”。

但是，這種新的年齡計算方式有一個缺點，那就是“××年”的年數并不確定。這個數字有可能是50年，也有可能是0.05年，也就是18天。

不過，有一點是非常明確的，那就是“逆年齡”就像是沙漏計時器里面的沙，每天都在日益減少，總有一天會流盡。當“逆年齡”變成“零歲”時，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。想到這里，我不禁覺得“時間的點滴”并不應該用“沙”來形容，它是如寶石一般珍貴的存在。人雖然不能決定自己的“出生”，但卻應該對自己的“死亡”負責。

如今，在日本出現了一個新詞——“終活”，正是迎合了這一想法。所謂“終活”，是指“為了讓自己能更好地迎接死亡而提前做的一些準備活動”。比如，日本最著名的宗教學家山折哲雄（82歲）最近宣言要通過“自己慢慢減少進食，直到最后絕食”的方式來迎接死亡，成為了日本社會的話題。

而對于我而言，說實話，倒還沒有開始考慮“終活”。就像孔子說的，“五十而知天命”，我應該還有兩年的“緩刑期”。不過，孔子也說過“四十而不惑”，我想，對于現在這樣“四十而大惑”的我來說，想達到“不惑”的境界還尚有較遠的距離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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