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骨縫間的蒼涼散文
整個村莊的人全都同姓,并且同姓聯姻,這已很不尋常;整個村莊的人都聚居在檐角勾連的老屋里,這就更不尋常了。自明代迄今,五百余年的兵燹與災變,竟未曾毀損它的墻基,可算得上是一個不小的奇跡。曾幾何時,作為古代村落歷史的典型實物,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厚遇,記者捷足先登,攝制組接踵而至,游客絡繹而往,歷史學家和社會學家也大步流星地跟進。他們驚奇莫名,贊嘆不絕,認為中國古代村落文化史應該添補新篇,若不趕緊對此大書特書一筆,簡直就是犯了“瀆職罪”。
八十年代中期,一位來自省會的年輕畫家在老屋場寄住了一段日子,畫成一大疊草圖。村民瞧著這位肩披長發、不修邊幅的省城帥哥每天里里外外不停歇地轉悠,用碳筆在紙上描摹勾勒,頗有點疑惑不解。他們生于斯,長于斯,早就不覺得老屋還有什么新奇之處,這小伙子卻如入寶山,不肯空手而歸。年輕的畫家果然不虛此行,后來他去了美國,以“老屋”為題的組畫獲得了國際金獎,一一夜成名。他的油畫被異國的畫評家詮釋為:“對古老中國的深刻寫照,將滲透于歷史骨縫間的蒼涼感定形顯影,再現了極端封閉蒙昧的民生狀態。”這組油畫在長住老屋場的居民眼里,絕對一錢不值。
在老屋中游走,轉折如迷宮,若沒有向導,一個人首次踅進去,可能連北都找不著。青磚高墻漠漠然,粗梁巨椽森森然,閣樓廂房魆魆然,它更像是一座幽深的舊式監牢。里面有的住戶家徒四壁,有的富若丘山,貧富如此懸殊,可是他們比鄰而居,共出入,同門廓,直讓人覺得老屋里的世界說大不大,說小不小,只不知他們睦鄰友好,感受如何。
因為人口膨一脹,已有一部分住戶遷出了老屋,在一里之外的地方形成一個小小的集鎮,這無疑宣告了老屋的遲暮,若不是官方將老屋劃定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加以監管,也許它早已分崩離析了吧。
仔細看看這黑灰相間的老屋,要強過閱讀一部歷史教科書,在如此封閉的大家族環境里,肯定有許多血淚凝成的故事,可惜身為走走瞧瞧的游客,我們無從得知其中的詳情。
“老屋里經常鬧鬼呢!”
我們與門外閑坐的一位老人交談時,忽然從他缺牙少齒的大嘴中吐出這句嚇人的話來。
“什么樣的鬼呢?”有人信疑參半,不乏好奇。
“吊頸鬼多,鬧藥鬼也有,你們深更半夜來吧,保準能遇上,下雨天她們還會在屋角和房頂哭出聲來。”
“她們?”
“是啊!都是無頭女鬼。”
“沒頭,她們怎么能哭呢?”我總算逮住了老人的硬傷。
“那你要去問她們。”
老人的“太極拳”打得賊精,他的笑壞壞的,含有贏家四兩撥千斤的得意。我當然不會信他。果然,一位大嬸過來,點穿了他的鬼把戲。
“他是騙人的,這老屋里哪有什么鬼呀,心里有愧才會活見鬼。”
一位鄉下女人能有這樣的識見,不容易了,我們頂著知識分子的名目和身份,卻沒有她看得透徹,真是慚愧啊!
有人說,老屋是腐朽和落后的象征,人們迷戀骸骨,才會對它充滿好奇。真是這樣嗎?中國是四大文明古國之一,神州大地上夠年份的老古董可不多了,南方又比北方更少。這樣連成一片的大宅子把游客引來,發思古之幽情,但除了感受五百余年的煙火之氣,別無所獲。早些年,那些雕花的窗欞和殘剩的明清家具都被城里的收藏家“高價”弄走了,這里只剩下破敗和寒磣。文化?總是被那些文化人從背后一捅一上一刀,你只要到鄉下的老屋和城里的古玩一條街去轉轉,就恍然大悟了。
失望之余,我不禁生出一個頗為荒唐的念頭,若能在這里撞見幾個明朝或清代的女鬼(不管她有頭無頭),也算不枉此行了。可這鱗次櫛比的老屋只剩瓦縫間的幾叢野草迎風搖曳,我的愿景注定是要落空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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