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好的日子

　　我覺得，一年中最好的日子，就是節氣上從“清明”到“小滿”的那些日子。

　　那時春風駘蕩，抬頭，桃腮自破，梨花成雪，低頭落花也是繽紛。

　　外婆家在南邊，住在城郊和鄉村接著的地方。南邊人從來習慣吃菜籽油，那里家家地里都種油菜，外婆家沒有地，但也在門前種了油菜，一米來寬，十幾米長的地，算是“邊角料”了，只為能吃上自家榨的菜油。

　　“清明”前后，油菜花開。油菜花未開時，平常著，花一開，那就再也移不開眼了。油菜花開到最盛時，瘋了一般，像一群被驕縱的鄉下小女子，潑潑朗朗的。它們大概是所有花中最講究集體主義的了，一開就是一大片，一個色調，連一點兒深淺色差都沒有，明晃晃地，旁邊的景物都被襯著暗了下去。

　　看著，只覺得天地清明。

　　油菜開花時，吃油菜苔也是一種樂趣。

　　折一株剛開花的油菜，去花去葉，留下筆直的菜薹，撕下莖上一層薄薄的皮，露出青嫩的芯，小時候太心急，那層外皮總撕不齊整，連芯葉一起扒拉下來了，外婆總不讓我動手，通通就那么一小塊油菜地，哪能經得起這么浪費！外婆選中的菜薹鮮嫩得很，用她略長的指甲輕輕撕下那一層外衣，不一會兒，外婆的指甲也被染綠了，手也染上清香。再把油菜薹掐成小段，用菜籽油一炒，滿口清香。

　　再后來，就是小滿。

　　“立夏”前后，花謝結籽，就是“小滿”了。油菜在菜秸青黃、菜籽“小滿”時就得趕緊收割，決不能等到豆莢完全黃熟，籽粒完全飽滿，那樣鐮刀一砍，籽莢就會隨著震動自己炸開，籽粒就會灑在田里，造成減產。有一年，不知為著忙什么事，外公外婆收菜籽晚了，就沒有了自家榨的菜籽油吃了，畢竟也就那么點地。倒是美了我，碰一下菜籽，籽莢就炸開，落下許多菜籽粒，有趣的緊，成了消磨時光的好去處。

　　這樣看來，油菜籽的收割，真是對“小滿即好，見好就收”的最好演繹。

　　清明到小滿，氣候正是適宜，收獲正在眼前。民諺有“小滿小滿，麥粒漸滿”，“小滿小滿，塘壩漸滿”的說法，漸滿的麥粒，漸滿的塘壩，這小滿而又未滿的空間，給人無限希望，正如“花開半開，酒飲微醺”的境界——已經得到了滿足卻又有更好的希望在前面。

　　適時、適度，這是天人合一自然而然的狀態，是境界，也是幸福。

　　這真是最好的日子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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